What does “Son of Man” reveal: Jesus’s acknowledgement of divinity in synoptic gospels

作者：彻疏明

想到写这个主题，其实是因为前几天复习了《马尔谷福音》第二章耶稣治好瘫子，又看到了一段神学家Dr. Barber对于电视剧The Chosen中这一段故事演绎的评论。（推荐这部美剧，目前拍到第三季，可以下载官方app免费观看）

我原先一直没觉得这个主题有什么值得做论述的，——原因很单纯，大家对耶稣“人子”这个自称早习以为常了。但我仔细一想，发现这其实是耶稣在对观福音书(synoptic gospels)中对自己神性最明显的启示之一。

在我阅读圣经学文献的时候，学者们通常都会引出一个常见的质疑：耶稣只有在若望福音中才是一个神(Jesus is only divine in John’s gospel)。虽然这确实是教会外人士(以及某些异端)对耶稣最常见的一种质疑，然而这个观点显然是错的，并且我们有许多学术著作都已经用严谨的圣经学方法将其驳斥得淋漓尽致(比如Dr. Pitre的The Case for Jesus)。也就是说，在对观福音中，我们也可以找到充足的证据来说——耶稣对自己的神性进行了明确的确认。最常见的举例，比如《玛窦福音》11:27，也就是著名的“Johannine Thunderbolt”，意为“在《玛窦福音》中突然出现了若望的用语”。

为什么耶稣在对观福音中有时表现出了仿佛在若望福音中的样子？好吧，可能是因为那是同一个耶稣——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是因为耶稣确实在每一部福音书中都对自己的神性做出了毋庸置疑的声明——这也正是犹太人判他渎圣罪的直接原因(自称默西亚在1世纪并不算亵渎)。而在此之中，他几次对“人子”这个头衔的引用是此意图最为明确的地方，所以我能看到，有的时候太过明显以至于犹太人震惊到想要除掉他。

下面我们就来一起看看“人子”这个头衔中究竟蕴含了什么强大的力量。

 

这里我先把《马尔谷福音》的原文给贴出来：那时，有人带着一个瘫子到他这里来，由四个人抬着；……耶稣一见他们的信心，就对瘫子说：“孩子！你的罪赦了。”那时，有几个经师坐在那里，心里忖度说:“怎么这人这样说话呢？他说了亵渎的话；除了天主一个外，谁能赦罪呢？”耶稣凭自己的神力，即刻认透了他们私自这样忖度，遂向他们说：“你们心中为什么这样忖度呢？什么比较容易呢？是对瘫子说：你的罪赦了；还是说：起来，拿你的床走？但为叫你们知道：人子在地上有权柄赦罪──遂对瘫子说：我给你说：起来，拿你的床，回家去罢！”那人遂起来，立刻拿起床，当着众人的面走出去了，以致众人大为惊愕，遂光荣天主说：“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事！”（Mk 2:3-12）

OK, 这一段里马尔谷已经写得非常明确，当耶稣说“孩子，你的罪赦了(My son, your sins are forgiven)”，经师们立刻给出了反应“他说了亵渎的话(It is blasphemy!)”，因为作为犹太人他们非常清楚，“除了天主一个外，谁能赦罪呢(Who can forgive sins but God alone?)”？之后发生的事情甚至更加激进：耶稣读了他们的大脑，并且作为回应，一句话就让这个瘫子痊愈站了起来，而且他强调说这是为了“叫你们知道：人子在地上有权柄赦罪”。——很好，到此为止，他完美地把“人子”的头衔贴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广播式地宣布“我有权柄赦罪”。此后犹太人的反应也很明显“群众都害怕起来”(玛9:8, 路5:26)，并且光荣天主，表示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这段可以说充满了吸引力，也很复杂难解。做好了简单的回顾，下面我们就来解构一下这个故事中耶稣真正的启示。

在此强调：如果我们要想解开“人子”这个称号的内涵，我们必须回到旧约中去寻找根据。——作为一个21世纪的读者，我们必须永远记住，在福音书中，耶稣的听众是一群1世纪的犹太人。因此，如果我们不把旧约时刻放在脑中，我们就没法深度理解耶稣说的话。实际上，这也是耶稣自己解释自己言行的方法——总是在引用法律、圣咏和先知(参见路24:27)。所以，当我们知道了“人子”的旧约根源，我们才能知道他的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 “人子”可以只是单纯指人类吗？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人子(Son of Man)”确实可以单纯指“人类(human)”，而且这个词在阿拉姆语的表达中就是指“人类(bar nasha)”。比如圣咏8:4“世人算什么，你竟对他怀念不忘？人子算什么，你竟对他眷顾周详？” ，以及《厄则克耳先知书(Ezekiel)》中上主对厄则克耳的称呼就是“人子”。在这几种情况下“人子”明确是指“人类”，并且是一种带有贬低性质的称呼，是为了突出人类的卑微脆弱，与天主的永恒全能形成云泥之别。

因此有人会提出观点：耶稣这里只是想说自己是个人，再无其他。然而，Dr. Barber (2023)指出，如果这是正确的理解，那么这段神迹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首先耶稣对瘫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你的罪(复数)赦了”，而经师立刻觉得他在亵渎，他们的理由是“除了天主一个外，谁能赦罪呢(Who can forgive sins but God alone)”。而耶稣接着开始了他的表演——读心，他立刻读出了经师们脑子里的想法，并且当众说了出来——这非常重要，因为很显然这就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做到的事，而相反的是，我们知道：只有天主洞悉人心。

更加戏剧性的一幕还在后面，耶稣继续他的表演：他直接回应说——为了让你们知道“人子在地上有权柄赦罪”。这就很棘手了，经师刚刚才想“只有天主能赦罪”，而耶稣现在就告诉他们“人子，我在地上有权赦罪”。并且更夸张的是，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权柄，一句话就让瘫痪多年的瘫子站了起来。

放到这个情境中解读“人子”的含义，你还能说他只是想说自己只是个人吗？如果他真的单纯地表达这个意思，那么当经师心想“这个人在亵渎，只有天主一个能赦罪”的时候，耶稣就该立刻澄清说“哦，真是抱歉，我刚才冒失了，别误会，我想说我只是个人，只是在借助天主的神力而已”。因为作为一个犹太人，把自己与天主等同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 “人子”的启示涵义

要回答上面的那个问题，我们就要看看，耶稣在这里特地自称“人子”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任何1世纪的犹太人，特别是经师，都会知道，“人子”这个头衔在旧约中有着非常特殊而神圣的涵义——默西亚(the Messiah)。这是来源于《达尼尔先知书》第七章最著名的一段预言，甚至被称为旧约默西亚神学(Christology)的巅峰。

《达尼尔书》7:13-14：我仍在夜间的神视中观望：看见一位相似人子者，乘着天上的云彩而来，走向万古常存者，遂即被引到他面前。他便赐给似人子者统治权、尊荣和国度，各民族、各邦国及各异语人民都要侍奉他；他的王权是永远的王权，永存不替；他的国度永不灭亡。/ …… and behold, with the clouds of heaven there came one like a son of man, …… And to him was given dominion and glory and kingdom, that all peoples, nations, and languages should serve him; his dominion is an everlasting dominion, which shall not pass away, and his kingdom one that shall not be destroyed.

完美极了，我不会说这只是埋在厚厚旧约经卷中的两句经文而已，我要说的是——实际上这算是旧约中最突出的经句之一。因为每日研读圣经的犹太人都知道，这位“人子”预言的就是他们日夜盼望、迫切等待的、未来的君王默西亚。

而我们现在回到耶稣身上，当他说“人子在地上也有赦罪的权柄”之时，——我无法更强调这点——他明确地把自己描述成这一位“带有权柄的人子(the Son of Man with authority)”。达尼尔所见到的那位“人子”被赐予了统治权、尊荣和国度，并且他的王权永恒，他的国度永不灭亡，耶稣这里的意图很明确——我就是这位人子(Barber, 2023)。

我们都知道耶稣最喜欢的一个头衔就是“人子”，而作为一个21世纪的读者常常忽略的是，“人子”在他的年代可不是一个随便的称呼，而更像是一个敏感词。因为达尼尔的这两句预言过于著名，在犹太人中大家都知道“带有权柄的人子”就是默西亚。如果我们把这个历史环境解释清楚了，就不难理解耶稣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境之下说“人子在地上有权柄赦罪”，可以说此处是他的一个自我启示——任何1世纪的犹太人听见了都会立刻意识到，耶稣正在把自己基督属性(Messiahship)启示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犹太观众们见证了这一系列表演之后立刻感到惊恐害怕，并且赞美天主。

另一个证据是，我们亲爱的圣史马尔谷本人就充分意识到，当耶稣某些情况下自称“人子”的时候，他就是在影射《达尼尔书》中那位“光荣的人子”，这一章里正属于这个情况(JB Mk 2:10c)，另一处譬如8:38“谁若在这世代中以我和我的话为耻，将来人子在他父的光荣中，同诸圣天使降来时，也要以他为耻。” (JB Mk 8:38g)

• “人子”的神性

下一个问题在于，就算“人子=基督“这点已经达成共识，这也不一定说明这里的“人子”具有神性的启示。然而“人子”的深意却并不停留在耶稣的基督属性(Jesus’s Messiahship)上，原因有二：第一，“人子”这个头衔在古犹太拉比的某些解读中是具有神性的；第二，按照耶稣在《马尔谷》第二章中的作为，他的逻辑很显然也是在启示一个更爆炸的真相——他的神性。

关于这一条，我将列举三点线索来证明。

1. “乘着天上的云彩而来”/ “with the clouds of heaven there came one”

《达尼尔书》对人子的描述不仅是他的王权、国度等等，还有一点非常重要——他是“乘着天上的云彩而来”的。说到这里，熟悉旧约神学的读者也许已经意识到了，谁通常乘着云彩？那当然是——天主。我们举例《圣咏》104:3 “他以云彩为车，藉著风翼翔行 (He makes the clouds his chariot; he travels on the wings of the wind)”。在圣经的描述中，只有天主是

在云彩中降临的(God rides on the clouds)，人类不乘云彩，天使也不以云彩显现，——天主，他的神显(Theophany)才往往都伴随着云彩、打雷、闪电、火、地震等等的异象(参见出16:10,24:18,40:34; 户9:16-22; 则10:4等不胜枚举)(Barber, 2023)。想想新约中的几次明显的神显——耶稣受洗、耶稣显圣容之时，天主圣父的显现全都伴随有云彩的征兆。因此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达尼尔书》中的“人子”是有神性(divine nature)的。

说到这里，不妨多说一句，当耶稣在福音书中形容自己这位“人子”的再次降临时，猜猜他用了哪种描述？

(玛24:30) “那时，人子的记号要出现天上；地上所有的种族，都要哀号，要看见人子带着威能和大光荣，乘着天上的云彩降来。”

(谷14:62-64) 耶稣说：“我是，并且你们要看见人子，坐在大能者的右边，乘着天上的云彩降来。”…大司祭遂撕裂自己的衣服说：“何必还需要见证呢﹖你们都听见亵渎的话了。”

(宗1:9) 耶稣说完这些话，就在他们观望中，被举上升，有块云彩接了他去，离开他们的眼界。——英文译本的圣经在此也有特地注解：云彩是出现天主神显(divine presence)的象征。(JB Ac 1:9g)

2. 以诺一书/1 Enoch

首先我承认《以诺书》确实是一部教会定性的次经(Apocrypha)，然而它却是在耶稣那个年代的犹太人中非常流行的书，有些学者将其称为“耶稣的年代所流行的粉丝作品(fan fiction)”，就像网上点击量最高的《星球大战》粉丝衍生作品一样。而《以诺一书》中对“人子”这一形象的描述就十分微妙：

（注:因为我没有读过中文版的《以诺书》，它不在圣经正典内，我也不知道中文的正版翻译应该是哪种，而且我在网上查到的译文也都非常不准确，因此我按照RSV英文译本自己逐字直译如下）

《以诺一书》48:2-4: “那时，在万军的上主的面前，那“人子”的名字被定立了，他的名字在“岁月之初”之前，在太阳和众象被创造之前，在天上的群星被创造之前，他的名字就在万军的上主面前被定立。他将成为义人的支撑，依靠他的不会跌倒；他将成为外邦人的光明，是那些心灵忧闷之人的希望。地上的所有人都将俯伏在他面前礼拜他; 并且赞美歌颂万军之上主。为此，他在创世之前且在永恒中，就在上主的面前蒙选并藏匿。”

1 Enoch 48:2-4: And at that hour that Son of Man was named in the presence of the Lord of Spirits, and his name before the Head of Days. Yea, before the sun and the signs were created, Before the stars of the heaven were made, His name was named before the Lord of Spirits. He shall be a staff to the righteous whereon to stay themselves and not fall, And he shall be the light of the Gentiles, And the hope of those who are troubled of heart. All who dwell on earth shall fall down and worship before him; ……And for this reason hath he been chosen and hidden before him, before the creation of the world and for evermore.

惊喜吗？这是一段充满魅力的文章，在这段经文中，“人子”的描述不仅完全符合默西的设定，而且也被直白地描述为一个“先有的存在(pre-existing)”，也就是在创世以先的永恒的存在，如果我们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造物主天主。在我的前一篇文章《天主如何“创造”》中，自有、先有、创世、时间和“来自永恒”的概念已经被剖析得很清楚，这种被描述为世界以先“先有的存在”就是天主本人是毫无歧义的。

关于《以诺书》的断代，学术界绝大部分的观点都是认可它成书于耶稣的时代以前，而在1世纪就已非常流行，成为犹太民间的传统。我们有理由相信，耶稣很可能也会利用这种传统，来启示他的犹太听众——他就是以色列的天主；他的观众也会立刻意识到，这为自称“人子”的先生好像不是什么普通人，那么他会是什么呢(Barber, 2023)？

3. 赦罪的权柄和安息日的主/Authority to forgive sins and the Lord of Sabbath

最后不要忘记，经师们很清楚：除了天主一个外，谁能赦罪呢。而耶稣的回答是——正是在下，我在地上有权赦罪。我们和经师们学习的圣经是一样的，君王不会赦罪(列下5:7)，先知不会赦罪，只有一位是使瘸子欢跃、死人复活、罪过赦免的——那就是以色列的天主。因此，耶稣在这间房子里的所作所为传递的是什么意思，我想我们很清楚，经师们心里也很清楚。

其次，不妨再看本章的最后，门徒们在安息日掐麦穗吃，法利赛人就指责他不守安息日，可是耶稣并没有像一个模范犹太拉比一样惭愧地道歉，并且带着门徒去献赎罪祭，相反，他的回答十分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柄——“人子是安息日的主(2:28)”。

我不能用更吃惊的话来形容我第一次读到这段，因为我们都知道，谁是安息日的主——安息日是谁设定的，又是为了什么设定的？当然，答案非常简单，天主亲自设定了安息日，他用自己的手指在约板上写下“遵守我的安息日”，为了让犹太人记住对自己的敬畏和对盟约的遵守。所以，谁有权改动安息日？是君王吗？是先知吗？是天使吗？当然不，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有权柄改动安息日(Pitre, 2020)。而耶稣说“人子是安息日的主”，我相信精通法律的法利赛人一定当下就立刻明白了这位先生在说什么。

最后总结，对观福音书中耶稣没有确认过自己的神性吗？——答案是绝对的否定。他没有站在大街上说“嗨各位，我就是天主”——这从来不是天主启示的方式，并不代表他没有明显地传递过这个意思。天主总是这样，给你足够的证据使你相信，但同时也不剥夺你的自由选择(Cole, 2020)。

我相信这篇冗长但逻辑清晰的文章已经详细地剖析了耶稣对“人子”的使用如何传递了他神性的启示。其实，这个点深挖的话还有很多证据可以列举，但碍于字数限制，而且我相信这几点主要的已经足够了。如果这依然不能说服某些人，我还可以写10篇这样的文章来列举对观福音中主的启示甚至神显，当然某些异端要是还选择性无视，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耶稣已经清晰地用各种方式表达过数次他就是先知所预言的基督，亲自降临的天主，——无论是在《若望福音》中，还是在对观福音中，还是在保禄书信的基督神学中，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我依然想要用这句话来结束本文——你们说我是谁呢？Who do you say that I am? (谷 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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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声明/Copyrights: 本文中文圣经引用自《天主教圣经（思高版）》，英文圣经引用自Revised Standard Version of the Bible，非授权禁止原文转载，严禁商用。

 

学术参考与引用：

Dr. Michael Barber & Dr. Scott Hefelfinger (2023), Catholic Commentary on The Chosen Season 1 Episode 8, Posted by @AugustineInstitute on Youtube.com

Dr. Brant Pitre (2019), Hatred in the Bible, Posted by Catholic Productions on CatholicProductions.com

The Jerusalem Bible, published 2007 by The Incorporated Catholic Truth Society, London, Copyright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