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显节】东方的贤士们是谁？以及礼物的涵义
2024-01-07 21:24 ©彻疏明 阅读量:7771今天我们庆祝主显节：基督第一次向外邦人——东方的贤士——显现的节日，这也标志着圣诞季即将正式画上句号，准备进入常年期了 。对于东方贤士的故事，大家都津津乐道，我们先回顾一下这段《玛窦福音》中的经文：
当黑落德为王时，耶稣诞生在犹大的白冷；看，有贤士从东方来到耶路撒冷，说:“才诞生的犹太人君王在哪里？我们在东方见到了他的星，特来朝拜他。”黑落德王一听说，就惊慌起来，全耶路撒冷也同他一起惊慌。他便召集了众司祭长和民间的经师，仔细考问他们：默西亚应当生在哪里。......于是黑落德暗暗把贤士叫来，仔细询问他们那星出现的时间；然后打发他们往白冷去，说:“你们去仔细寻访婴孩，几时找到了，给我报信，好让我也去朝拜他。”他们听了王的话，就走了。看，他们在东方所见的那星，走在他们前面，直至来到婴孩所在的地方，就停在上面。他们一见到那星，极其高兴欢喜。他们走进屋内，看见婴儿和他的母亲玛利亚，遂俯伏朝拜了他，打开自己的宝匣，给他奉献了礼物，即黄金、乳香和没药。他们在梦中得到指示，不要回到黑落德那里，就由另一条路返回自己的地方去了。（Mt 2:1-12）
1.东方贤士是什么人？
首先我们注意到的是，在这段经文的一开头，玛窦就言简意赅地记载了有“从东方来的贤士”到耶路撒冷去询问新生的犹太人的王的时期，因为“我们在东方见到了他的星，特来朝拜他”。那么，这些东方来的“贤士”究竟是什么人？
“贤士”这个中文词完全是意译来的，这个词在英语里是"magi"，是个复数，它是通过希腊语名词μάγοι(magoi/复数)的拉丁化而来。这个希腊词magoi在古代文献和语境中有不同的含义，它的字面意思是“智者”“贤人”，例如在一些希腊文献中用这个词指波斯帝国显赫的宗教人物甚至国王，而在旧约的希腊文译本中(见《达尼尔》2:10)，巴比伦的“贤士(magoi)”和用法术的术士是一类人，英语的"魔法"magic就来源于这个词；此外，“贤士(magoi)”这个词更经常地用来指伟大的哲学家、天文学家或占星家，他们通常是皇家宫廷的成员，作为国王的顾问，以智慧、博学和学习能力而闻名；在波斯帝国，他们通常也是阅读天文迹象的那类人。因此，拜访耶稣的东方贤士有时被解释为代表智慧和善良的异教徒，在耶稣诞生时他们正根据异象寻找天主的真理。
然而，对于犹太人来说，“东方贤士”却不一定是“善良”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前文我们提到“贤士(magi)”和“魔法(magic)”之间的联系，因此，在犹太人眼中，“贤士(magi)”可能被认为是施行巫术的人，按照《申命记》13:10等处所说这是要被处死的大罪。在新约中，在《宗徒大事录》第8章中，我们见到了一个叫西满的“术士(magos/单数)"，据说他能行邪术使人惊服(见8:9-11)；而在后来的第十三章中，保禄与另一个犹太“术士(magos)“假先知巴尔耶稣发生了冲突。在这里，似乎“术士/贤士(magos)”又被描绘成与邪恶势力串通的人，诡诈且喜欢欺诈。
在主显节的这个故事中，无论前来朝拜的“贤士”属于哪一类，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来自东方”。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具体来自哪里，然而，因为他们看到了天上的一颗星，认定那是一个预兆，是犹太之王诞生的标志，就不远千里赶来朝他，这着实是一个奇怪的举动(想想犹太人的君王关你们什么事呢)。学者教宗本笃十六世在他三卷的系列书《拿匝勒的耶稣》中谈到了这个问题：在一世纪的时候，期待弥赛亚的到来不仅是在犹太人普遍的信仰，而且这个预言也在异教中流行！另外的圣经学者对此也有所阐释，我们从古代异教作家的书中，比如罗马历史学家苏顿纽斯、塔西佗等都写到过，在外邦人中也有一个传言，认为一个伟大的国王会从犹大地这片小土地中诞生，而当时的异教中一直有把君王当作神来朝拜的传统观念(比如罗马皇帝就被认为有神性)。因此，事实上，在一世纪连外邦人也在等候犹太王的到来，而“东方的贤士”千里迢迢到犹大来寻找“犹太人的君王”并朝拜他并不奇怪。
2.贤士们的星星是什么
我相信第一次读这段经文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都会被这颗奇怪的星星吸引，也许你会好奇这是自然天象还是某种神迹。在这篇文章里，由于篇幅限制我们暂且不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历史上许多教父们都对此进行过思考，在这里我把金口圣若望关于这颗星星的一段布道辞贴在下面，给读者们一个参考角度：
因为你知道，这么小的一个地点，不可能被星星标记出来。由于星星巨大的高度，它不可能充分地分辨出如此有限的一个地点，并向那些想要看到它的人展示它(指耶稣所在的房屋)……那么，请告诉我，那颗星星是如何指出一个如此狭窄的地方？...除非它离开那个高度降下来，然后停在孩子的头顶上。
Chysostom, Homily on Matthew 6.2，作者自译
关于这颗星星究竟是什么现象，再多的我们不在本文中讨论，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早期教父的文献和论文。这里我们对于这颗星星要说的是，它的出现有着超过天象的意义，因为由以色列升起的“星星”这个意象实际上是在回应旧约的一则著名预言——《户籍纪》第24章，这是先知巴郎的一个著名的神谕，他实际上是一个异教先知，但他传递的依然是天主的话：
于是他吟诗说：“贝敖尔的儿子巴郎的神谕，明眼男子的神谕，那听到天主的话，......在沉睡中开了神眼的神谕：我看见衪，却不是在现在；我望见衪，却不是在近处：由雅各布伯将出现一颗星，由以色列将兴起一权杖，击碎摩阿布的额角，粉碎舍特一切子民的脑盖。厄东将被赶出，色依尔将成为他的辖境；以色列必行使威权。(户24:15-18)
虽然这则预言并来没有被玛窦所直接引用，但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的圣经学家普遍同意《玛窦福音》中的那颗星正是为了提醒读者巴郎的预言。这则寓言被普遍认可是指着弥赛亚说的，死海古卷也证实了这一点，其中这段话被这样解释:“权杖表示(这个人)是全以色列的王。”因此死海古卷专家John Collins对此写道：“这个拥有权杖的王(君王是天主的受傅者)是一个弥赛亚的形象，这是几乎毋庸置疑的。”事实上，在一到二世纪有一个现象：当一个犹太人起来宣称自己是弥赛亚时，他会自称“星之子(希伯来语bar-Kokhba)”，以表明他就是巴郎所预言的君王。
此外这个预言中十分有趣的一点是，神谕中说“厄东将被赶出”，实际上，黑落德王正是厄东人(他并非以色列人，最多只能算半个以色列人，因此并非合法的王位拥有者)。因此，这段预言似乎也暗示着黑落德王注定要灭亡的命运，而以色列真正的新王伴随着那颗星星的出现已诞生在预言之地白冷了！
3.贤士的礼物：为什么是乳香、黄金 、没药
现在我们已经对这些来自异域的外邦人“贤士”的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也了解了为什么“星星”如此重要。第三个问题来自于，为什么他们见到耶稣和玛丽亚后要献给他们三种礼物——乳香、没药和黄金呢？
当然，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些在当时都是很贵重的东西。事实上，有了这些，圣家在之后逃往埃及的艰难路途中可能会在经济上得到一些缓解。然而，这只是最浅层的原因，这三种礼物的意义绝不止于此！
我们作为21世纪的读者也许看到这三样物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它们离我们的生活很遥远，然而一世纪的犹太人看到这三样东西却一定会知道它们的意义。任何熟悉圣经的一世纪犹太人都会注意到，这些东方来的“贤士”们和它们带来的礼物背后应验的正是一个著名的预言——《依撒意亚书》60:1-6。
耶路撒冷啊，起来炫耀罢！因为你的光明已经来到，上主的荣耀已经照耀在你身上。......万民要奔赴你的光明，众王要投奔你升起的光辉。......那时...因为海洋的珍宝都要归于你，万民的财富都要归你所有。.......成群结队的骆驼，以及米德杨和厄法的独峰驼要遮蔽你，它们都是由舍巴满载黄金和乳香而来，宣扬上主的荣耀。
这是一则对新耶路撒冷的预言，在这里，先知描述的是古犹太人期待有一天外邦人会皈依他们的天主，把耶路撒冷作为他们的圣城前来朝圣，正如所有以色列子民那样；并且，他们会带上贡品，而那贡品是什么——正是黄金和乳香。
犹太人相信，在这则预言应验之时，就是天主的荣耀显现给外邦人之时(想想“主显节”的奥秘)，而外邦人会来敬拜以色列的天主。——我们在《玛窦福音》中读到：“他们走进屋内，看见婴儿和他的母亲玛利亚，遂俯伏朝拜了他”，这里朝拜的动词προςκυνεω(proskyneō)字面意思是“敬拜”，然而在新约特别是《玛窦福音》中，这个词只被用来形容“朝拜天主”(只对天主进行的朝拜）。所以，结合这段预言和贤士们的一系列举动，我们在前文已经提到过，对于异教徒来说，把君王当作神来朝拜并不稀奇，然而，这并不影响我们理解婴孩耶稣作为天主之子的神性此时已显露给外邦人。
有趣的是，在应验这则预言时，贤士们确实带来了黄金和乳香，但他们没有停留在耶路撒冷，而是根据指示到白冷城找到了圣婴耶稣，把他们的礼物送给了他并朝拜他。因此我们知道，《依撒意亚书》中所描述的荣耀得不像地上之物的新耶路撒冷并非一个地上的城市，而是在降生的基督内，天主重造了万民的圣城，并且向万民显示了他的荣耀。贤士们的朝拜行为，也正贴切地应验了新耶路撒冷将成为万民的圣城的预言。
此外，主显节的读经二也迷人地回应了这段预言(厄弗所书3:2-3a, 5-6)。对于保禄来说，万民的皈依是一件只能用天主的恩典来解释的事情，天主的恩典在耶稣基督内最终到来并改变了万民的心。先知们在几个世纪以前所说的这个奥秘，在保禄的时代终于变成了现实！他到外邦人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中去，从此我们开始看到信仰的转变，以至于世界上的异教徒们莫名其妙地放弃了他们敬拜了千年的偶像，放弃了他们的神庙，开始礼拜犹太人的天主。的确，这是一个很大的谜团，这就是主显节的奥秘。
保禄向外邦人讲道
此外，关于这三种礼物的涵义，除了应验先知的预言外，2-3世纪的早期教父们就已经发现更深层次的意义：根据包括圣爱任纽(St Irenaeus)、亚历山大港的圣克莱蒙(St Clement of Alexandria)和圣俄利根(St Origen)在内的教父解释，黄金正象征耶稣的君王身份，乳香表示他的神性(乳香是宗教礼拜中献给上主的香, Jr 6:20)，而没药则预示着他的受难(在《若望福音》中，埋葬耶稣的人使用“没药的混合物”)。(详见爱任纽《驳斥异端书》第三卷第九章)
4.摇篮与十字架
在前一段中我们从贤士的三样礼物中看到了对耶稣身份的影射，其中没药似乎预示着他的受难。在本文的最后，我们就来关注一下《玛窦福音》的行文安排，他如何在主显节关于“贤士来朝”的喜讯的描述中，影射了耶稣最终受难的元素。
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贤士们到达耶路撒冷后问“犹太人的王在哪里”，在《玛窦》的耶稣受难叙述中，比拉多、罗马士兵、和罗马人在十字架上挂的牌子，称他为“犹太人的王”。
另外，黑落德王对东方贤士到来的反应是聚集经师和司祭长询问。引人注目的是，与这里“聚集”的希腊语动词是συνάγω(synagō)，同样的动词在《玛窦福音》后文对耶稣受难的描述中被大量反复使用，构成了一种鲜明的呼应。比如26:3“司祭长和民间长老，都聚集(synagō)在名叫盖法的大司祭的庭院内”；26:57 “那些拿住耶稣的人，将耶稣带到大司祭盖法前；经师和长老已聚集(synagō)在那里”；27:62“第二天，即预备日以后的那天，司祭长和法利塞人聚集(synagō)见比拉多”。另外，学者们认为，玛窦笔下的所有这一切事件也是在应验《圣咏》第2篇中所描述的:“世上列王聚集一堂(συνηχθησαν)……反抗上主，反抗他的受傅者(希伯来语Messiah)”。
黑落德王聚集经师和司祭长
正如在圣家前往耶路撒冷将耶稣献于圣殿之时，被圣神感动的义人西默盎就提醒玛丽亚“要有一把利剑刺透你的心灵”(路2:35)，被贤士的朝拜的婴孩基督此时已预示了作为天主圣言降生的目的——为了救恩最终他要走上加尔瓦略的十字架。
最后我用4世纪的教父兼教会重要的历史学家圣优西比乌(St Eusebius)在他的书《福音的证明》中的一段来结尾。
看看今天，是的，在我们自己的时代(4世纪)，我们的眼睛不仅看到埃及人，而且看到每一个曾是偶像崇拜者的人……从多神论的错误和魔鬼中解脱出来，并呼求着先知们的天主！是的，在我们自己的时代，全能的天主的知识闪耀着光芒，并为先知的预言奠定了确定的印记。——你不再只是像先知们那样期待着它(万民的皈依)，你看到这一切正在发生。如果你问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开始的那一刻，你将得不到任何其他的答案——答案只有：在我们的救主显现的那一刻。
St Eusebius, The Proof of the Gospel I, Chapter 6，作者自译
这就是主显节的奥秘，婴孩耶稣作为君王、司祭的身份，他的神性，他降生将要完成的受难与救赎......以及最终的最终，一切先知的神谕都要在他身上实现，他的名字将成为万民呼求的救恩——这一切都在主显节的奥秘中向我们美丽地展现。
其实，关于主显节的这段福音经文，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深入说的，但篇幅有限不能在此一一展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搜索阅读早期教宗圣良一世(St Leo the Great)、金口圣若望等对这段福音的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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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参考与引用：
早期教父引用自英文译本，作者自译中文。
Michael Barber (2021) , The True Meaning of Christmans, Chap.9.
B. Pitre (2019), The gospel of Matthew, the Mysteries of Epiph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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